帆蘅小驛

週日下雨的午後，小ㄉㄨㄞ陪我到台北車站取預訂的火車票，回程在永安市場捷運站的電扶梯上，站在我前一格的小子一時興起，便朗朗念起白居易的「琵琶行」：「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我沒打斷他，出站後去圖書館的路上，小子沿路唸著唸著，到圖書館前把整首詩88句念完，中間雖然媽媽小小提示了幾句，但小子可算背完整首詩了，念完後媽媽稱讚他，他便高興地緊緊抱著媽媽。會念這首詩要從去年開始的媽媽私塾說起，一開始我們的讀經計畫是從論語開始，也真的把學而篇讀完，但小子的態度沒有很積極，媽媽就又換著不同的東西陪他一起念，包括大學、禮運大同篇、五言古詩、律詩....我們的讀經是很隨性而且絕不施予壓力的，如此慘淡經營當然沒有什麼太大進展，媽媽我雖還是很有耐心，但久了也是會懶懶的。

四月的某一天，媽媽的前同事重子伯伯在一次閒聊中提起之前媽媽問過他關於讀詩的意見，他說他想了想，覺得先從白居易的詩念起比較好，因為白居易的詩音韻好讀，很適合小朋友吟誦。媽媽聽了後，翻了翻白居易的詩，決定先從「琵琶行」讀起，這首樂府詩不含序一共88句、616字，我也想趁此知道孩子念長詩的可能性，於是我們母子三 人便開始念起這首詩了。

為了念這首詩，媽媽做了一些準備，先把這首詩用大大的字列印出來，然後在網路上找了琵琶這個樂器的圖片作為背景資料。正式介紹給小ㄉㄨㄞ跟咩的時候，媽媽把琵琶的圖片秀給小朋友看，然後大概介紹了一下琵琶行這首詩的背景，小ㄉㄨㄞ跟咩認得白居易，因為在學校就唸過好多首他的詩了，包括草、種荔枝等。由於媽媽高中的時候玩過三年國樂社，雖然不會彈琵琶也略知琵琶這種樂器的特徵與音色，所以用很誇張的方式表演了一下彈琵琶的樣子，然後放琵琶的樂曲給他們聽，家中剛好有琵琶的CD，放了幾首經典名曲，特別是十面埋伏，裡頭的抑揚頓挫很有琵琶行裡頭文字寫出的樂音，不過小子顯然不太習慣琵琶的聲音，聽了一遍就拜託我不要再放了。就在琵琶樂音下我們從「潯陽江頭夜送客....」開始念起。
當然依慣例還是得略施小惠，我跟小ㄉㄨㄞ說如果他跟我念完琵琶行，就會送他一個禮物。小子想了想，開口要一個最近很喜歡的玩具：4D立體拼圖，他還指定要鱷龜，其實這種益智玩具很適合他這個年紀的孩子，可以培養空間感又訓練手部的靈活度，平常都是媽媽送他的，但是現在可得念詩來交換了。媽媽先把鱷龜買好（花了140元），擺在電視機上面的架子上供著，小子三不五時會去看一下。

白居易的詩果然如同重子伯伯說的讀起來十分容易朗朗上口，小子與咩跟著我念了幾遍，便念的很順了，偶而媽媽睡前起床時放這首詩的讀經CD給他們聽，多半的時候都是利用上下學在路上走著的零碎時間念，因為媽媽自己原本對這首詩也不是很熟，先花了三天背起來，所以可以隨時不用帶小抄就念給他們聽。
這樣前前後後過了快兩個月，我們很隨性地想到就念，在家念、在路上閒逛時念、假日騎腳踏車時也念，沒有進度也沒有逼迫，甚至也不知道他們兩個到底背到什麼程度呢！反正就是當成一樣親子遊戲玩，一直到這週日小ㄉㄨㄞ無意背出來，才知道他已經會背了呢！回家後小子依約定拿到了他的禮物，自己也很得意呢！

這首詩基本上分成三大段，第一段主要是描述白居易江頭送客時偶然聽到有樂音，進而邀請彈琵琶者為他們彈一曲，花了很長的篇幅來描述琵琶女所彈出的美妙樂音，可以在文字中感受出音樂的抑揚頓挫與起伏高低，真是太厲害了。第二段則是琵琶女自述身世，重點在於人世變幻無常與由璀璨歸於平淡。第三段則是白居易聽了琵琶女的一席話，也勾起了詩人心中的悽然，所以白居易才說「是夕，始覺有遷謫意」。我們也是分這三段來念，念的時候我沒有刻意逐句逐字解釋給小ㄉㄨㄞ跟咩聽，有時候只是跟他們說一下裡頭的大意，比如說這幾句都是在形容琵琶的聲音喔！這段是彈琵琶的人在講自己的故事，然後換白居易說自己的故事....一開始他們兩個唸著唸著沒什麼特別的印象，突然念到一句：「大珠小珠落玉盤」，兩個人笑成一團，說好好笑喔！有大的豬跟小的豬耶！在他們的想像就是大小豬一起掉下來啦！我跟他們解釋了一下這句的意思，但他們兩個還是對這句印象深刻，每次都會唸的特別大聲。咩咩念到「潯陽地僻無音樂」每次都唸成潯陽屁屁，然後自己就笑得好大聲說潯陽會放屁喔？小子跟咩偶而會突然問一下：「間關鶯語花底滑是什麼意思？」「鐵騎突出刀槍鳴是什麼意思？」然後兩個人還會說自己最喜歡哪一句。媽媽也會跟他們介紹，其實這首詩有好幾句是很有名的，如「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門前冷落車馬稀」、「商人重利輕離別」、「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念完了琵琶行，暫時還沒想到下一首念什麼好，長恨歌是太綺情了點，還是回頭念李白的「長干行」好了。


琵琶行並序

　　元和十年，予左遷九江郡司馬。明年秋，送客湓浦口。聞船中夜彈琵琶者，聽其音，錚錚然，有京都聲。問其人，本長安倡女，嘗學琵琶於穆曹二善才。年長色衰，
委身為賈人婦。遂命酒，使快彈數曲。曲罷憫然，自敘少小時歡樂事；今漂淪憔悴，
轉徙於江湖間。余出官二年，恬然自安，感斯人言，是夕，始覺有遷謫意，因為長句
，歌以贈之。凡六百一十六言，命曰：「琵琶行。」

　　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馬客在船，舉酒欲飲無管絃；醉不成
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

　　忽聞水上琵琶聲，主人忘歸客不發。尋聲闇問彈者誰？琵琶聲停欲語遲。移船相
近邀相見，添酒迴燈重開宴。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轉軸撥絃三兩聲，
未成曲調先有情；絃絃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
限事，輕攏慢撚抹復挑，初為霓裳後六么。大絃嘈嘈如急雨，小絃切切如私語，嘈嘈
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水下灘；水泉冷澀絃凝絕
，凝絕不通聲暫歇。別有幽愁闇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
刀鎗鳴。曲終收撥當心畫，四絃一聲如裂帛。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人秋月白。

　　沈吟放撥插絃中，整頓衣裳起斂容。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蝦蟆陵下住，十
三學得琵琶成，名屬教坊第一部。曲罷曾教善才服，妝成每被秋娘妒；五陵年少爭纏
頭，一曲紅綃不知數；鈿頭雲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污。今年歡笑復明年，秋月春
風等閑度。弟走從軍阿姨死，暮去朝來顏色故。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
商人重利輕離別，前月浮梁買茶去；去來江口守空船，遶船月明江水寒。夜深忽夢少
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

　　我聞琵琶已歎息，又聞此語重唧唧！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我從去
年辭帝京，謫居臥病潯陽城；潯陽地僻無音樂，終歲不聞絲竹聲。住近湓江地低溼，
黃蘆苦竹繞宅生；其間旦暮聞何物？杜鵑啼血猿哀鳴。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還
獨傾。豈無山歌與村笛？嘔啞嘲哳難為聽。

　　今夜聞君琵琶語，如聽仙樂耳暫明。莫辭更坐彈一曲，為君翻作琵琶行。感我此
言良久立，卻坐促絃絃轉急；淒淒不似向前聲，滿座重聞皆掩泣。座中泣下誰最多？
江州司馬青衫溼。